溫柔，深藏乍現—《Dele》刪除人生

 文／蘇蔚婧

現在才看《Dele》實在有點晚，但剛好把最近的雜想兜起來。

前陣子聽到一個影視用語「高概念」（High Concept），簡單來說就是三言兩語即可引人入勝、刺激觀影慾望、提升票房成績，吸引影視端想方設法把它拍出來的劇本或原著。一般認為，高概念作品，更容易受到影視內容產業的青睞。

根據上面定義，《Dele》無疑是高概念作品。故事描述菅田將暉誤打誤撞與山田孝之成為同事，這個由律師事務所擔保的公司提供人過世後刪除生前留在電腦、硬碟、手機等檔案的委託服務，每一集從委託人所欲隱藏的數位足跡，探索人性的複雜。

其實，前面幾集我並沒有太深的感覺，甚至覺得主角工作室的場景陳設太過陽春，真正「好看」的反而是影像的層次與質感。第一層是電視劇的畫面本身，第二層電腦與手機螢幕，第三層則是委託人電子裝置裡的照片與影像。幾乎每一集都有多種層次的影像交疊，雖然大多數都是手機影片的畫面，但也有分成主動拍製（第二話的生前葬禮）與旁觀偷窺（第七話的小鎮毒殺），還有電視節目的錄影畫面（第四話超能力少年），這些不同的影像，讓畫面更加生動、粗礪且豐富，更有時間刮蝕沉積的質地，幾乎主導了整部電視劇的視覺構成，破解影像背後的人物關係與前因後果，就是故事的核心。

影像的層次紋理，無形安撫我對場景以及麻生久美子戲分太少的不滿，默默把劇追完。雖然沒有覺得電子裝置的儲存內容可以總括人的一生，但仍不禁覺得所有抽象的狀態與感受，或許都能以影像表現，或由影像賦予形式：歉意、羞愧、仇恨與秘密。在攝影變得如此方便的時代，紀錄與留存已經脫離原本的功能，而是生之慾。

然而，第五話是唯一沒有打開委託人手機檔案的一集，反而找來橋本愛（有點太瘦）、柴崎幸（短髮也是好漂亮）、渡邊大知（《被愛妄想症》男主角）客串，企圖用演員陣容來彌補影像的單調（？）有趣的是，這一集真正要講的其實是到死都想隱瞞的真正性向，那麼，該如何解釋那不可見、被隱蔽的影像呢？

幸好沒有打開。

如果打開了，同性之愛就會變成真正不可告人的秘密，那些相愛的證據就會變成他人／觀眾偷窺獵奇的材料。然而，編劇本多孝好讓車禍命危的委託人，在生死交關之刻誠實表達自己的情感，最後再讓山田孝之把檔案「放回去」，免於刪除的命運。

這樣一來，真正的高概念不是檔案刪除，而是檔案的復返與再生。

故事最後，重傷的委託人活了下來，他的檔案也跟著活下來，重獲新生的委託人再也不需要委託。其實，這種事件型的日劇最終高潮都會導向主角不欲人知的秘密或黑歷史，而習慣暴飲暴食、花兩天就把整季劇追完的重度串流使用者可能匆匆掠過，未曾留下印象。儘管如此，那內斂的溫柔還是吸引了我，宛如闃暗夜空無聲綻放的煙火，幽微、節制、乍然而現，又稍縱即逝，一旦看見了，觸動了，便將真正的內在主題從連續劇一集接一集的骨牌矩陣中抽離出來。或許，《Dele》在風格化的設定背後真正想說的是愛的多元與實存，真正的愛無法刪除、無須隱藏。

◎  圖片取自網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