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0月2日 星期二

《逆光飛翔》:觸動,光影的調色盤

文 / 綠可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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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逆光飛翔》(2012)雖然是講述盲人音樂家黃裕翔的故事,攝影卻在片中扮演相當重要的元素,甚至比起音樂,給我的感覺更為強烈一點。主要的視覺效果來自光線的運用,逆光的攝影、大光圈的散景、以及光線在眼睛上所造成的觸視性效果(haptic visuality)。

逆光
逆光在攝影上的運用總是給予視覺強烈的印象,我們尋常的日常感官經驗很少去直視光源,對眼睛來說那是太過強烈的刺激,也因此我們很少盯著太陽看;攝影透過底片、數位感光等人工介質為我們捕捉了肉眼所無法承受的逆光視覺經驗,安全地滿足了我們對光源的好奇。每年總會有那麼一兩天風靡紐約攝影客的「曼哈頓巨石陣」(Manhattanhenge)就是一種人類對光線的著迷現象,非得透過機械技術留下影像證據,好在事後能夠卑微地仔細欣賞肉眼無法承受,撒落一片金黃色光線的偉大真實。如同蘇珊‧桑塔格(Susan Sontag)對攝影所下的註解:「人類無可救贖地留在柏拉圖的洞穴裡,老習慣未改,依然在並非真實本身而僅是真實的影像中陶醉。」(《論攝影》)

01_thumb20從《逆光飛翔》片名引導到故事的寓意中,確實有著走出柏拉圖洞穴的意味。片中大量地運用逆光攝影,甚至毫不避諱的讓鏡頭直視光源,在畫面上形成一圈光暈,直至化成一片亮白色霧面。光線用它偉大的能耐,讓人造的鏡頭玻璃無法抵抗,使顏色跟對比都淡化,抽離真實世界原本應該給予我們飽和、鮮豔的印象。這種畫面質感反而接近記憶中對神性世界的嚮往,我們對天堂的想像大多帶著一種模糊卻柔美的感受,這種想像的畫面薄而輕透,似乎隨時都可能破碎一樣。光線於是象徵一種美好的夢想,是使人舒服而愉悅的著迷嚮往之處,只是要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可能的傷害,逆向而行去接受光源帶給眼睛跟心理的恐懼跟挑戰,進而接觸到理想世界的真實樣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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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景
大光圈鏡頭的散景(bokeh),使得焦點之外的事物被融化掉,模糊了透視感給予的空間意象,反而加強了畫面薄而輕透的平面感。就像逆光的畫面一樣,散景也是攝影為人類留下的視線補遺,平日肉眼的觀看會自然而然的將視線放在焦點上,而無暇欣賞焦點外的模糊所帶來的視覺體驗。散景讓我們可以好好感受物體被各種顏色的光線包圍的感覺,陶醉於如奶油般化開來的背景之中。

03_thumb11模糊也是一種盲,讓我們看不清楚。散景的模糊目的是要襯托主體的清晰,而主體之外的視線,便虛化散裂掉。《逆光飛翔》大量的散景畫面是奠定影片輕盈基調的要素之一。裕翔彈琴的手指、小潔(張榕容)跳舞的身體,散景讓他們擺脫外部空間的銳利線條給予的壓力,而沉浸入夢想的自我愉悅中。這讓裕翔跟小潔的夢想顯得更為純粹,他們都是通過夢想來擺脫宿命,努力生活的人。音樂、舞蹈這些讓他們難得沉浸於自我的時刻,被畫面散景溫柔地保護著。

小潔一出場喝著用玻璃杯裝的水,似乎就奠定了整部影片清柔淡雅的調性。她充滿壓力的生活需要洗滌、沖淡,導演用光線輕輕罩上一層白色,用散景虛化生活中那些雜亂的人事物,同時融化背景包圍著她小小的舞蹈夢想;對裕翔來說,童年時的創傷就告訴我們非視覺感官對他的重要性,淡化的顏色、虛化的焦外影像,讓觀眾專注於體驗他細膩的感受力,如何展現在他與母親、朋友及生活的種種細節當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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觸視
根據導演的說法,裕翔雖然看不見,卻還保有些許的光感,也因此還能保有對環境的一些感受力。光線因而在影片當中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。如果我們閉上眼睛,如同盲人般在明暗不一的環境四處行走、張望,便能感受到光線在我們的眼睛上滑動,光線給予的感受如同撫觸我們的視覺一樣。甚至能夠讓我們感覺到光線烙印在眼睛上的痕跡。

事實上,從英文片名「Touch of the Light」就充滿了「觸摸」光線的視覺趣味。幾個畫面讓人回想起這樣的觸性視覺思考,像是裕翔被母親帶領著熟悉宿舍跟教室路線的夜戲場景,牆上的幾個小窗洞透進的光線,與陰影交錯像是在撩動裕翔的眼睛一般;或者像裕翔的室友小清穿著一身銀色閃亮亮的外套,在他眼前揮動手臂說「有沒有光?」試圖讓他感受那種如同飛碟般「閃亮」光感。

對觀眾來說,逆光、散景的攝影技術運用,正是電影讓我們感受裕翔被光線「撫觸」的視覺感受,進而喚起我們其他身體感官的記憶;逆光將畫面罩上亮白色的霧面質感,而散景像融化的奶油般給予溫暖的包圍感;於是《逆光飛翔》就像穿梭於夢想的神性境界那麼清新淡雅,又圍繞在現實的殘酷世界那麼需要勇氣跟動力。在「小清新」的溫柔視覺撫觸之下,還有一股很大的很真實的能量,需要觀眾用眼睛去感受、觸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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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:本文所用圖片擷取自《逆光飛翔》官方部落格及電影預告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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